袁志遠老師廿字淺說

﹙忠﹚ 什麽叫做忠?忠就是盡職。譬如人家請我做一件事,已經承諾了,那麽這件事便是我的職務,無論如何,我總要盡我的力量,盡我的心思,把它幹下去。成功不成功,雖然不能限定。但是我的心,卻不可不盡。盡了心,便是盡職。盡了職,便是盡忠。我們看戲的時候,看見了關羽和岳飛,都稱他們為忠臣,是因為關羽承諾輔助劉備與漢室,便始終一樣,再不幫助別人。岳飛承諾幫助宋朝去打金人,便一心去倩備戰,不怕艱難,不管利害,一直到死,還是不變。他們的盡職,比別人來得更厲害,所以稱他們為精忠。照這樣看來,我們無論做什麼事,盡了心,便算是忠,不一定要對皇帝オ算是忠。我們看忠字的寫法,上邊一個中字,下邊一個心字,把心放在中間,那末可以說是忠了。

﹙恕﹚ 恕字的寫法,上面一個如字,下面一個心字。如字的意義,是當作像字解。恕字的意義,就是說人家的心,像你的心,你的心,像人家的心。你和人家的心既是一樣,那末你喜歡的,人家也喜歡。你怨恨的,人家也怨恨。如果你只顧你喜歡,不管人家的喜歡,只顧你怨恨,不怕人家怨恨,那便是不恕。要是講求恕道呢,必須推己及人。當一件好事來的時候,我們要想這是人家所喜歡的,我不要獨貪,應當給大家享受享受。當到一件不好的事來的時候,我們要想,這是人家所怨恨的,我不要加在人家身上,須竭力替他避免,這才算是恕道。俗語說:「將心比心」,這便是恕字的確切解釋。

﹝廉﹞ 我們常常聽見呼口號的,高呼打倒貪官污吏。什麽叫做貪官污吏?貪官污吏為什麽要打倒?這個問題,就是我們廉字裏面的了。因為廉字的意思,是不要不正當的錢;而貪官污吏,乃是亂要錢的。亂要錢的,就是不廉。不廉的人,被人家喊打倒,所以我們不得不講究廉。但是廉字不僅限於做官的人,就是什麽人也應該講究。譬如我們代人家做一天工,人家給我五角錢的工資,那末這五角錢是正當的。除了五角錢之外,你還想僥倖的多取幾角錢,這便是不廉。照此類推,凡取一切非分之財,都叫做不廉,我們應該講究廉。

﹝明﹞ 明就是光明,我們做事,必須要光明磊落。我們單獨做的事,可以公開,可以召告天地神明而無愧的,這便叫做明。古人說:「事無不可對人言」。俗語說:「生平不作虧心事,夜半敲門也不驚」。 這都是說光明的態度和好處。社會上有些人,私下的鬼頭鬼腦,作了許多不道德的事,遇着了人,便千方百計去掩飾。一旦被人揭穿,或老羞成怒,或因羞而自殺,演出種種慘劇。苟能作事光明,無憂無慮,快快樂樂的生活,不是很好嗎!因此我們就要講求明字的工夫。 

﹝德﹞ 德就是恩惠。所以我們稱樂善好施的行為,叫做積德。某人對於我施了恩惠,便說他有德於我。天下有許多人,或者因身體殘廢,不能自謀生活,或者因為境遇不好,不能維持生計,都是希望有布施的人。假設無人布施,他們必至於不能生活而死亡。不當死而死,便不是順了上天好生之意。順天的人,天必保佑他,必賜褔於他,所以我們應該積德。 

﹝正﹞ 不偏不邪,就叫做正。天下的事,正的都好;不正的都不好。桌子不正,不能放東西。椅子不正,不能坐人。床不正,不好睡。路不正,不好走。從此推去,無論什麽,都非正不可。那末我們為萬事本源的心,當然也應該要正。心正了,做的事便正大。心不正,做的事便不正大。人類祉會,都歡迎正大的事,都尊敬正大的人,我們如果要受人類社會歡迎和尊敬,便要做正大的事,作正大的人。要做正大的事,要作正大的人,那便要先從心正起,所以我們應該講求正字。 

﹝義﹞ 維持公理叫做義,公理就是天理。照天理去講,天生的人,個個都是平等的。決不許這一個欺忤那一個,也不許那一個欺忤這一個。但是,事實上大大的不然。大的欺小的;強的欺弱的;貴的欺賤的;富的欺貧的。這些事情,我們在世界上,一睜眼就可以看見。這種不平,是不合公理的。假使我們能使不公平的變為公平,能使公理申張,這種舉動,便叫做義舉。譬如稱「路見不平,拔刀相助的人」;叫做義俠或義士,稱解除人民痛苦的軍隊;叫做義師,這都是因為他們能夠維持公理的緣故。人類是講公理的動物,所以我們要講義。 

﹝信﹞ 信字的意思,是很明白的。誰都曉得要信實,要信用,不要說謊,不要欺詐。可是說謊的仍然說謊,欺詐的仍然欺詐,這是什麽緣故呢?都是一般人太愚蠢了。因為他欺詐的原因,就是自利。以為騙了他人,自己便可以得到便宜。殊不知騙了人家一次,下次人家便不相信你了。騙了這個人,這個人的親戚朋友,都不相信你了。如此一次兩次,一個兩個,不上兩年,全社會的人都不相信你了。一個人在社會上,沒有一個人相信,那末做什麽事都不能成功。本來想自利,反而自害了,所以說他太愚蠢。欺詐既然不好,那末只有信實就好,所以我們要講究信。 

﹝忍﹞ 忍字的意思,有兩個解釋:一種是善意的,一種是惡意的。善意的解法,就是忍讓之忍。惡意的解法,就是殘忍之忍。為什麽一個字有兩種相反的解法呢? 

要明瞭這個道理,先看忍字的寫法,上面一個刃字,下面一個心字。刃在心上,就是說壓住這個心的衝動。但是人的心上衝動,有善的;有惡的。壓住惡的,便是忍讓之忍。壓住善的,就是殘忍之忍。所以同一忍也,而性質不同。我們所講的忍,本來是善意忍讓之忍。但是也可以作兩種觀察,就是叫我們看見了這個忍字,以後努力講求忍讓之忍,極力剷除殘忍之忍,這便是提出忍字的用意。 

﹝公﹞ 世界的紛亂,人類的罪惡,都是起於自私;想自己發財,便大括其地皮,做貪官污吏。想自己升官,便犯上叛國,做亂臣賊子。想自己安樂,便勞民傷財,作專制魔王。想自己強大,便大肆侵略,作帝國主義。其他不孝不義,以至於偷雞摸狗,莫不是為私。所以專為私,是不好的。凡事須要從公共着想,做公字的功夫,分消極的與積極的兩種。消極的;便是不妨害公共的利益,譬如不在街上吐痰;不折公園的花木等。積極的,那便要為公共謀利益。孫中山先生說:「有百十人才能的,便為百十人謀幸褔,有千萬人才能的,便為千萬人謀幸褔。」這就是積極的功夫。不論消極與積極,都是善行,只看各人的力量如何,不過起碼要做到消極的。 

﹝博﹞ 博字的意義是大,就是說無論什麽事,都從大處着想。知識要能了解宇宙人生,像佛祖的大智慧一樣。量度要學公侯肚裏跑得馬;宰相肚裹撐得船一樣。其他一切,都要從大處想。普通一般人知識很小,量度也很小,所以愛只愛他的父母;親只親他的兄弟;慈只慈他的妻子;悲只悲他有關係的。除了他的父母、妻子、兄弟和有關係的,他便莫不關心,甚至當作仇人。聖人就不同,譬如耶穌講博愛;孔子講親民愛物;釋迦講大慈大悲,都是從大處着想的。他們之所以能受千古崇拜而不朽,都是因為他們能夠從大處着想。我們要希聖希賢,便應該講求博。 

﹝孝﹞ 人要孝,乃是天經地義的事。孝字的意思,也是盡人皆知的。不過在一般唯物學者眼裏,卻把孝字看得很輕,我們不得不詳加解釋。孝行乃是萬善的基礎,不能孝,便什麽善都不能行。譬如講報德,父母的恩德,比什麽人要大。不孝的人,父母的德都不報,還肯報別人的德嗎?所以不孝的人,不能講報德。又如何講博愛?父母愛了我,我愛父母,是應該的,是很小的。不孝的人,連父母都不愛,還肯博愛嗎?所以不孝的人,不能談博愛。如此推去,什麽善都要從孝字起。沒有孝,簡直不算人。所以古人說:「百行孝為先」,不過怎樣才算孝呢?這個內容複雜得很,簡單的說:「順父母的意思,就叫做孝」。孔子所做的孝經,古人所傳的二十四孝,無非都是個順字。能夠順,便是孝,所以我們常說孝順。 

﹝仁﹞ 仁字是最難解釋,古今許多學者,各各不同。最可靠的有兩種,一種說仁是「相人偶」,怎麽叫做「相人偶」呢?因為仁字的寫法,是二人就是說我們心裏,只有兩個人,一個是自己,一個便是自己以外的一切宇宙萬物。無論怎樣惡的人,他起碼必能愛一個人。假設自己以外作一個人看,那末起碼便是愛宇宙萬物。這種心,便叫做仁。又有一種說法,仁和桃仁杏仁一樣;果子的仁是柔嫩温和的,是生機勃勃的。我們的心,如果能柔嫩溫和,生機勃勃,那麽就叫做仁,這兩解法都很深。另有一種解說,就是說仁是良心,要個個人都有良心。這說雖不大的確,倒還淺鮮,沒有辦法的時候,也可以這樣的記着。 

﹝慈﹞ 我們常常聽到慈悲、慈善、慈母等的名詞。究竟這個慈字怎樣解釋呢?那麽須把慈字的寫法看清楚。慈字上面是一個兹字,下面一個心字,玆字的意思是「生」,那麽慈字就是生心;就是上天好生之心。我們一個人應該有好生之心,不要殺生傷生。遇着殺生傷生的時候,我們要救生,有了這片心腸,便是慈。一般不慈的人,大而害了人命,謀自己的富貴;小而殺了牲畜,謀自己的口腹。罵了人;打了人;人家尚且報復,害人生命,豈能無報的呢?冤冤相報,都是起於不慈。 

﹝覺﹞ 覺就是覺悟,以前做錯了事,現在改悔了,便叫做覺悟。以前不知道的,現在知道了,也叫做覺悟。不過這個知道是純粹自動的,實在的,並不是被動,模糊的。人類最大的覺悟,就是了解生死問題。因為人類其他是非,都包括在生字裏面。有了生命,然後才能說某件事是,某件事非。沒有生命,根本就談不上是非。生命關係,既然這樣大,所以就應該知道我們為什麽而生?生了以後,我們一天忙忙碌碌,而忙到死的那一天,又有些什麽?如果一旦把這些問題都明白了,便算得大覺悟。佛祖的覺,就是這個意思。雖然我們不能與佛祖相比,可是多少也要覺悟一點。 

﹝節﹞ 節就是適當的限制,譬如竹子的節,是限制這兩箇關節中間的一段。人做事,也要有個限制,這個限制,也叫做節或叫做氣節。譬如做官的人,只做賢明長官的部下,只做褔國家利民的官,這便是做官的適當限制。如果只顧有官做,不管長官的好壞,不管禍國殃民,那便是無限制;無氣節。又如謀生活時,須不妨害個人人格,如果只顧謀得到生活,把人格喪失了也不管,這也是無氣節。一切賣國的奸人,諂諛的小人,都是無氣節。氣節二字是連在一塊,沒有節就沒有氣,人沒有氣便和死人一樣,還有什麽辦法?所以還是一個生人時,必須講求節。 

﹝儉﹞ 儉是收斂的意思,不亂用錢,固然是儉。不亂用光陰,都是儉。不亂用,便可積蓄。有積蓄,便可以成大事,這是在經濟上去講。在道德上去講,儉可以養成許多道德。譬如因為不亂用,便不亂取,不亂取,就是廉。所以古人說:「儉可以養廉」。又因為不亂用,便不得作不正的事,嫖賭逍遙;及一切敗德的行為,都可以不染,那麽儉就可以養成一切良好的品行。不過儉字是着乎其中的,儉的程度太不及了,固然是奢,但儉的太過了,又近乎鄙吝。所以我們講儉字的定義,是不用不正當的錢,正當的錢還是要用。 

﹝真﹞ 我們買東西去,必先問真假,收洋錢的時候,必先看真假,真的就要,假的便不要。可見我們人人喜歡真的,不喜歡假的。那末賣東西的人,應該賣真東西,用洋錢的人應該用真洋錢。如果賣了假的,用了假的那我們一定怨恨他,和他斷絕來往,或者請官廳拿辦他。你想一件東西,一塊洋錢,這很小的事情,有了假尚且招人家怨恨,受官廳拿辦。如果我們的心假了,豈不是招怨更大,受懲更狠嗎?因此我們的心,定須真。心真了,做的事必然是真事,求的理必然是真理。那末便到處受人歡迎;到處受人嘉許。 

﹝禮﹞ 禮是維持社會程序的一種規則,和國家的法律,團體的簡章一樣。不過法律是維持表面上的,禮是維持心理上的。法律的功用很小,禮的功用很大。尊敬長者,說話端正,坐須有上下,走路有前後,都叫做禮。如果錯了,人家必會竊笑,把你當作野蠻人,這都是小的。大如父子有親,夫婦有別,那更要講究了。假若沒有禮,社會必將變成山谷,人類必會變成禽獸,所以我們要重禮。 

﹝和﹞ 和就是和平,所謂和平,就是不激烈,不懦弱。有些人處事激烈,遇事走極端,結果不但不能做到,反而碰了許多釘子。又有許多人處事懦弱,因而被人欺侮他,蹂躪他,簡直把他當作牛馬,這也是不好的。惟有和平,既不激烈,又不懦弱,那末萬事都好。所以古人說:「和氣致祥」,「和氣生財」,「家和萬事興」。我們再看春二三月,不熱不冷,吹起和風來非常好過,我們叫這種氣候做温和。